这一晚，月亮出奇的亮。
明老板家的宅院外，银白色的月光将高高的院墙在地上投出一块浓浓的影子。
秋深天寒，早已没了虫鸣。
陆元丰穿着粗布的靛蓝色衣裳蹲在阴影里，从袖子里逃出一物。
那是一只灰白色的小鼠。全身毛绒绒的，全不似其他老鼠似的油光水滑。
仔细看去，原来是在本有的光华皮毛下又生出许多长长的绒毛来。
那些绒毛不贴着皮肤生长，反而从硬毛间钻出来，蓬在外面。
它看上去似乎和普通的老鼠大小、外形并无二致，只是长尾巴上多了三条金色的环。
在月光下一照，竟像金子似的闪闪发光。
陆元丰将它托在左手上，右手凭空在它头顶上轻轻一点。
乾坤鼠似乎已经懂了他的意思，自己抱着尾巴在他掌心转了三圈，两只小爪子作揖似的拜了拜。
陆元丰将它轻轻放到地上，指了指院墙内的宅子。
乾坤鼠回头看了他一眼，瞬间便没了踪影。
一连串咔咔咔的骨节爆响，陆元丰慰足地伸了个懒腰，晃里晃荡地沿着铺满月光的小路回去睡大觉了。
第二天一早，秋萍萍正在新买的大宅前盯着工人们拆房子。
她坐在大宅对面的茶楼里，在二楼着了个正对着宅子的座儿坐着。
“哎，老陀头你听说了吗？”一个穿土黄色裤褂的中年人问同桌的老人，“那个什么卖买都做的明老板突然发疯了。”
老人捏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嚼着，撇嘴道：“要我说这就叫报应。”
同桌的蓝衣服青年好奇地问：“这怎么回事啊？”
老陀头哼了一声：“怎么回事？缺德事干多了呗。”
中年人将身体贴近桌子，向年轻人道：“我邻居早上胃疼去找宋大夫看病，还没进院就听见里面杀猪似的嚎叫。”
“刚好我这邻居是个屠夫，想着既然遇上了，就搭把手。”
他神秘兮兮的瞪着眼睛问：“你们猜怎么样？”
年轻人催促道：“怎么样，你别卖关子了。”
老人没有说话，眼睛却是诚实地粘在他身上。
中年人满意地笑道：“结果进去一看，哪有什么肥猪，明老板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，死命地嚎。”
年轻人问：“那怎么办呢？”
老陀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：“怎么办，治呗。”
中年人重重地点了下头：“哎，对。”
“还得说是宋大夫医术高明。”他把手里抓着的花生放到桌上，两只手在空中比了个一尺多长的样子。
“这么长一根针，朝着他一针下去，当时就不嚎了。”
老陀头看着他的两只手挑眉：“这是扎死了吧？”
中年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，复又捉起桌上的花生剥起来：“瞧你说的，宋大夫能扎死人吗？”
“人家那是医术高超，针到病除。”
年轻人吐出一口气：“治好了？”
中年人嘿嘿一乐：“那不能够。”
“干了那么些缺德事，哪能一下就好了？”
老陀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：“就算被他坑过的人同意了，十二天神也不能同意。”
中年人一拍桌子，赞同道：“哎，说对了~”
中年人继续道：“你们知道他为什么疯的吗？”
年轻人反问：“不是说报应吗？”
中年人摇摇头：“报应是不错的，总要应在事情上。”
“这回这个事情可真是戳在他命门上了。”
老陀头侧目看他：“钱丢了？”
中年人比出一个大拇指来：“老大哥就是老大哥，一猜就中。”
“一整个宅院，金银财宝都丢了。”
秋萍萍在隔壁桌听得真切，心里那叫一个痛快。
她立刻扔下手里的瓜子，叫桃夭替她盯着拆房子，自己跑到萍安坊向陆元丰分享这个喜讯。
“你说他怎么就单单丢了钱财呢？”秋萍萍咧着嘴笑，“难道我们这里出了个劫富济贫的侠士？”
她疑惑地挠了挠头：“可也没听说哪个穷人家多了银子啊。”
陆元丰抬头向她笑笑，丁香在一旁道：“小姐，谁家平白得了钱会到外面去说呀。”
“万一被诬告是贼怎么办？”
秋萍萍点点头：“你说的也对啊。”
“我一路走回来听街上的老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。”
她感慨道：“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做了这么一件大快人心的事。”
“只是可惜了宋大哥，明老板家宅上下分文没有，这次的诊金又要泡汤了。”
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脱离了人们对它的预设，总是会出人意料。
怀恩堂里并没有“杀猪似的嚎叫”。
只有一直堆到院门口的桌椅板凳。
秋萍萍看着“飞桌走凳”的陆元丰，又看看自己的大裙摆，试着迈了迈腿，够不着桌子面。
就在她下意识俯下身子查看桌子下面的时候，被陆元丰嫌弃地制止：“注意形象啊，三小姐。”
“我又没想钻过去。”秋萍萍小声嘀咕。
宋程迎笑笑：“你先坐一会儿，我和陆兄这就搬完了。”
宝林在一边撅着嘴，不乐意道：“哪有他们家这样的，用东西抵账也就算了，东西还不给搬到位。”
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，就有什么样的奴才。”
宋程迎安慰他道：“这就是明老板还不甚清醒，以他那抠门的性子，没准还要挂账呢。”
宝林听了果然不再生气，反而庆幸道：“好歹这桌子是真不错，明日到当铺上去当了，也值几个钱。”
秋萍萍逗他：“你小小年纪，也会看这料子了？”
宝林道：“这么沉，应该是好东西。”
宋程迎笑道：“当铺就不用去了，你萍萍姐过两天新铺子开张，这些就算是咱们的贺礼了。”
陆元丰揶揄道：“你这招借花献佛使得很熟练啊。”
“谬赞。”宋程迎少有的赖皮，“跟着陆兄耳濡目染罢了。”
陆元丰搬桌子一口气憋着说不出来话，只能用眼睛狠狠地瞪他。
宋程迎依旧笑意盈盈，完全无视。
秋萍萍很赞同他的这个想法，用着明老板家抵账的家具做买卖，把压在他手里卖不上价的房子变成名号响当当的铺子，想想就解气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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