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儿绕了一个大圈传进江江耳朵里的时候，这宫里面上上下下的人几乎都已经知晓。
打着清除巫蛊安定人心的名头，宋芊芊领着一大群人闯进了拂光殿，喧哗吵嚷声响起来的时候，月牙正替江江簪最后一只金雀钗。
“娘娘……”听着外头的动静，侍女慌了神，指尖微微一颤，插进发髻里的钗不禁歪了几分。
江江抬手扶正金雀钗，对着青铜镜冲月牙笑笑，“别怕，有我在。”
她的话音刚刚落下，有人抬脚猛的踹开了两扇紧闭的朱红色殿门，紧接着，宋芊芊在各宫妃嫔与丫头嬷嬷的簇拥下款款走入。
“宋妃，”一名眼生的嬷嬷大喝，泠声道，“皇后娘娘亲至，还不起身行礼？”
闻言，原本躬身立在一旁的月牙忙提裙跪地，殿里伺候的其她婢子亦随之跪倒，唯有端坐在青铜镜前的女子无动于衷，她甚至拿起一只螺黛，旁若无人的修起弯眉来。
“宋妃，你……”嬷嬷气急败坏，正欲再斥时被中宫抬手拦下。
想着眼前人即将因施蛊获罪，宋芊芊畅快的不得了，她好脾气的没有在礼数上做过多计较。
施施然走到食案旁坐下，抬眼斜睨着台镜前的人，宋芊芊朗声道，“这几日总传出些不大上台面的话，后宫人心惶惶，恰又有人指认你这拂光殿里藏了不该藏的东西，为了消除姐妹们心里的恐慌，同时也为了还宋妃你一个清白，本宫特带了众人一道儿来清查清查。”
嘴上说是清查，其实就是来坐实诬陷的，而领着乌泱乌泱的一群人，不是为了给江江的清白做见证，而是见证能置她于死地的那件脏东西。
“有人指认？”江江放下螺黛，缓缓转过身来，“请问娘娘，是谁指认臣妾殿里藏了不该藏的东西？”
她的问题脱口而出，立在宋芊芊后方不远处的薛妃神色微微有些闪躲，下意识的低下头不敢迎上旁人的目光。
余光捕捉到这一点几乎不易察觉的异样，江江站起身走近食案，她的视线掠过宋芊芊肩头看向后方之人时骤然一紧，一个字一个字的问，“薛妃，是你，对不对？”
被人质问，薛妃显于面上的那抹心虚之色很快被敛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后的故作理直气壮，她抬眼瞪着江江，毫不避讳的承认，“对，是我！”
说完，薛妃转头看向随中宫凤仪一道儿来的妃嫔侍从，提高音量大声道，“前日宋嫔晋妃位，我好心前来贺她，谁曾想竟无意瞧见了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娃娃……”
“一个娃娃而已，能有什么大不了的？”人群中，有谁轻笑着打断了薛妃的话。
江江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，适才发现，原来周九卿的阿姐，那个常穿一身素白衫子的槿妃娘娘亦在。
听见有人质疑，薛妃转而望向说话的人，神情激动，“那可不单单只是一个娃娃那么简单，谁家娃娃专做成陛下的样子，身上还插满了银针？”
银针这两个字响起，殿内顿时起了一阵窸窣声，有人面面相觑，有人倒抽一口凉气。
众人的反应让薛妃很是满意，她停了停，环顾一圈后继续道，“巫蛊害人于无形，自开朝以来，圣祖爷明令禁止此术入宫，可宋妃娘娘不仅不守宫规，还私下里做了代表陛下的娃娃诅咒龙体，一样死罪叠一样死罪，简直就是罪不可恕！”
槿妃自人群中走出，来到江江身边站定，尔后转身面朝薛妃，“一个妃子有什么理由谋害自己的丈夫，薛妃娘娘莫不是看岔了？”
当所有人都站在江江对立面的时候，有一个女子肯走出来站到与自个儿肩并肩的位置，若说不感动，那一定是假的，江江转头望着一身素白的槿妃，渐有温热感自胸中滋生漾开。
“因为……因为……”面对槿妃的发问，薛妃答不上来，支支吾吾好半天。
中宫推开手旁一只青花瓷茶盏，抬眼看着几步之外名义上的表姐，莞尔接道，“因为宋妃记恨陛下不顾乳娘江氏的死活，生了报复的心思，这个理由够吗？”
“乳娘江氏？”薛妃呢喃着这几个字细细想了想，许是突然想起了什么，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，“是了是了，听闻三年前陛下乳娘江氏离奇死亡，江氏的女儿欲用此事陷害皇后娘娘，可咱们陛下明镜高悬，根本就没让那档子事污了皇后娘娘半点儿清名，说不准……”
薛妃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望向江江，“宋妃娘娘因此事怀恨在心，便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法子折损陛下龙体！”
薛妃与皇后一唱一和，将江江害人的法子与动机理的明明白白，连罪证都还未开始寻，便摆出了一副她已是戴罪之身的架势，着实吓人的紧。
头一个被吓到的便是听闻异动后自偏房里赶来的苏嫲。
从两人的话语里觉出事情的严重性，苏嫲踉跄着跪倒在宋芊芊脚下，哀声道，“皇后娘娘，宋妃娘娘是被冤枉的，奴妇自入宫起便陪在宋妃身边，从未见过什么龙袍小人。”
见着祖母跟前的老人，宋芊芊神色稍软，她将绣着鸾凤花样儿的鞋尖往长长的裙裾里收了收，温声道，“苏嫲，你未曾瞧见，并不代表宋妃就没有做过，空穴来风，必有其因，不过念在你陪了祖母那么多年的份儿上，即便查出来宋熹微有罪，本宫也不会牵连到……”
“皇后娘娘，”花白了头发的苏嫲打断宋芊芊的话，将额头一下一下磕在小青砖铺成的地板上，“奴妇并非怕牵连，奴妇只怕宋妃被人诬陷，还请娘娘莫要听信旁人的谗言，坏了您与宋妃同为宋氏血脉的姐妹情份！”
老者口中的旁人指的自然是薛妃，听出其意，薛妃抄起那只被宋芊芊推远的青花瓷茶盏一边往苏嫲头上掷，一边骂骂咧咧的道，“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，在这儿含沙射影谁呢，看本宫不好好儿收拾收拾你！”
江江眼疾身快，在青花瓷茶盏就要砸到苏嫲额上时，她迅速冲过去用肩膀挡住了那一击，钝痛自肩胛传来，江江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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